栽枣记的散文
买了两株腊梅树,和两株蜀柏,带回枫林栽。去年在后院种了两株马家柚,还预留了两个地穴,我想种腊梅。冬天,万木凋零,梅花傲雪,紫红,炽热,在农家小院,和攀满青藤的矮墙、凋落的石榴树,正是深冬的境界。蜀柏是给祖父祖母坟地种的。他们故去多年。地穴在年前,我埋了油菜饼肥,泡了水,只待树苗下地了。
七十八岁的母亲,见我买来树苗,说,这么干硬的苗,长大了肯定不好看。我说是梅花树,我们村里还没梅花树呢,多浪费这么好的山水。母亲正在蒸千层糕。米浆在木盆里,白白的,母亲用勺子,把米浆舀进蒸笼里,米浆变灰,变黄,皱了皮,再舀米浆浇上去。米浆随着蒸汽,米香一圈圈散发,绕梁不散。母亲说,骢骢和安安怎么不来呢,明天清明了,来看看,熟熟气味。我说,两个都上课,也不好耽搁。
我吃了一碗冷粥,上床睡了。身体不好,不能吃热食,也疲倦,也没精力说话。可能睡得太早,到了晚上十一点多,开始做梦。一个庸碌的中年人,是没有梦的,既无噩梦也无美梦。人并没有出现在我梦里,而是两棵大枣树。一棵碗口粗,一棵手腕粗,紧挨着,在后院,开细细的米黄色小花,蜜蜂嗡嗡嗡,翘着小细腰。树皮黑黑,有规则均匀的裂缝。树冠婆娑,高过了瓦檐。树下,一扇柴扉。塌陷的台阶,裸露出青色的河石。两只斑头鸫在瓦檐和枣树之间跳来跳去。
靠在床上坐了几分钟,我披衣站在窗前。窗外是朦朦胧胧的田畴,稀薄的天光浥下来,有稠绒感。青蛙和昆虫在吟叫。雨后的空气,有一股恬淡。石榴树完全长出了新叶,葳蕤 ……此处隐藏2813个字……烂树兜边,伸着舌苔,一副对谁都麻木不仁的样子。一个头发略白的妇人从屋里走出来,手上拿个脸盆。我叫了一句婶。她愣了好一会儿,说,你是谁家的,这么早溜踏。我说傅家的。她放下脸盘,说,快来坐,多少年都没看过你了,都不认识了。她脸上长了绵厚的肉,穿一件红底黑圆斑的短袄。我说不坐了,溜踏溜踏。这时通前叔从地里回来,端一把锄头,脚上的雨鞋都是泥浆。我说,叔,这么早下地了。通前叔说,去老头子坟地看看,垦了坟草,今天清明,要忙很多事,你这么早来走走,坐坐。我说,我看看你家枣树,有幼苗的话,想移栽一株去种种。他用锄头扒开树下杂草,说,幼苗还没长出来。我说,你家的枣树都有钵头粗了,黝黑黝黑,和我家的那一株,一模一样。他说,是你家移栽过来的。他又说,你不如栽枇杷,或者花厅早梨,嫁接品种,狠甜,要种枣,冬枣更好,又大又甜,还滋补。我笑笑,说,等你枣苗发上来,跟我说一声。又说,这是傅家枣树的后裔呢。
转了一个弯,回到家,母亲把早饭烧好了。我几个侄子忙着整理竹萁、锄头、柴刀、香、鞭炮、幡纸,预备上坟去了,问我:“叔叔,你今天也去夏家墓吗?”夏家墓是我祖父祖母安睡的地方。我说,你们去吧。我在家静静坐上一天。
我把腊梅拿到另一个地方去种了,父亲纳闷,问,怎么移种了,院子里种也很好。我说,院子种枣树,等通前叔的枣树幼苗出来了,我移栽过来。父亲说,枣花比梨花桃花都好看,细白,细黄,黄粟米一样。我说,昨天后半夜,我都没睡,老想着种枣树。“等我种的枣树粗大了,我也老了。”这句话到了嘴边,我又吞了回去。看着年过八十的老父亲,我不能说。
枣树根系会分蘖,长出幼苗。枣树是这样,一代一代繁衍下去的,虽然长得慢,但特别强壮,也特别耐干旱,也能承受雨水,花美果甜。是一种谁都喜欢的树。